作者：韓飛（中國科學(xué)院分子植物科學(xué)卓越創(chuàng)新中心/植物生理生態(tài)研究所）

文章來源于科學(xué)大院公眾號（ID：kexuedayuan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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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都知道塑料制品中含有雙酚A（BPA），超量攝入了便有毒。但是生活中又常常需要用到各種塑料的奶瓶、杯子、飯盒等等，那怎么辦呢？——買貴的唄！事實上，價格貴的也不一定安全哦~

嬰兒奶瓶曾是BPA“重災(zāi)區(qū)”，圖片來源：https://www.livescience.com.

BPA有什么毒？

先說說BPA的毒性：

BPA是合成聚碳酸酯（PC）和環(huán)氧樹脂的原料，它們進入人體后，有極強的類雌性激素作用，所以它是一種內(nèi)分泌干擾物，那么它就可以導(dǎo)致女童性早熟，這是最“輕”的危害；更嚴重的是，它能導(dǎo)致男性與女性的生殖功能下降，比如精子或卵子的活力下降，還能導(dǎo)致各種疾病或癌癥，比如心臟病、糖尿病、肝臟衰竭或前列腺癌、乳腺癌等等，還能影響大腦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與免疫系統(tǒng)的發(fā)育，所以對嬰幼兒的傷害相當(dāng)大！

這些毒害效應(yīng)，是20年前（1998年）由美國華盛頓州立大學(xué)的Patricia Hunt實驗室偶然發(fā)現(xiàn)的。他們在從富含BPA塑料籠子里放出來的小鼠體內(nèi)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大量染色體異常的精細胞和卵細胞。然而，在他們的論文發(fā)表之后，以及大量的跨物種的重復(fù)性論文發(fā)表之前，BPA仍在全球廣泛使用，直到毒害作用被徹底坐實！

各國開始亡羊補牢：先是丹麥，2010年7月起禁止銷售含BPA的兒童用食品接觸材料和物品；2011年3月，歐盟禁止銷售含BPA的奶瓶；2011年6-9月，中國全面禁止生產(chǎn)、進口和銷售含BPA的奶瓶；2012年7月，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（FDA）禁止銷售含BPA的奶瓶和兒童水杯……其中，美國多地如加州、阿拉斯加州、阿肯色州等，更是把BPA的禁令范圍擴大到7歲以下兒童用可循環(huán)食品或飲料容器上。

但成年人用的水杯呢？以及其他塑料制品或金屬內(nèi)壁涂料中，是不是依然含有BPA？沒錯！由于在安全劑量上存在爭議，BPA的“合法適用范圍”依舊廣泛。在中國，含BPA的PC材質(zhì)水杯仍在電商網(wǎng)站合法銷售。據(jù)筆者所查，那些漂亮的彩色水杯下方，多有評論感慨“真便宜……”也許他們應(yīng)該想想：為什么如此便宜？！

老化、破損的聚砜樹脂（PSU）飯盒，釋放出BPA以及更多的BPS，圖片來源：參考文獻1.

BPA替代物依舊有毒？

BPA難以被完全替代。它的用處多多，比如可讓塑料制品變得無色透明、經(jīng)久耐用，還能防止蔬果侵蝕金屬容器等等（所以許多金屬容器的內(nèi)壁涂料中，也有BPA）。于是，被“小范圍”禁用后，BPA替代物必然橫空出世：雙酚S BPS、雙酚F BPF、雙酚AF BPAF、雙酚芴 BHPF，層出不窮……其中，僅BPS一項，歐盟的年產(chǎn)量就在1000-10000噸，它們被廣泛用在食品包裝盒、食品罐內(nèi)壁、嬰兒奶瓶和兒童水杯、紙制品上。

然而，BPS依然有生殖毒性：

2015年，《PNAS》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即使在低暴露水平下，BPS依然可傷害斑馬魚的大腦發(fā)育；高劑量水平下，BPS可導(dǎo)致大鼠睪丸組織氧化損傷，其雌激素效應(yīng)相當(dāng)于BPA的（4-60%）、抗雄性激素效應(yīng)則相當(dāng)于BPA的25%；此外，BPS還獨有一份類固醇激素效應(yīng)，能引起17-OH孕酮水平上升，導(dǎo)致脂肪蓄積和肥胖。

此外，BHPF也有生殖毒性：

2017年，《Nature Communications》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BHPF因其極強的抗雌激素效應(yīng)，會對雌性小鼠的生殖功能造成全面?zhèn)Γ盒∈笞訉m重量下降、懷孕比例下降、死胎率上升，仔鼠出生體重下降等等。對100名經(jīng)常喝瓶裝水的男大學(xué)生做血清分析發(fā)現(xiàn)，有7%的人血液里檢測出了微量的BHPF。

BPF、BPAF等BPA替代物也都有毒性：

2018年，《Current Biology》文章發(fā)現(xiàn)，BPA的各種替代物，均能導(dǎo)致成年小鼠精細胞或卵細胞中的染色體異常，以及幼崽雄性小鼠的精原干細胞（SSC）異常，進而導(dǎo)致精母細胞中的重組水平永久性降低。所以，BPA及其替代物的危害可波及到小鼠的2-3代。

BPA替代物的危害可跨越3代，圖片來源：參考文獻1.

值得一提的是，實驗中使用的這些替代物劑量非常低，相當(dāng)于人類使用不含BPA塑料制品時的水平：FDA規(guī)定的安全劑量為50ng/g/d，實驗中用到的各替代物劑量為20ng/g/d，均遠低于所謂的安全劑量。這一數(shù)據(jù)等于支持了此前的研究成果：作為內(nèi)分泌干擾物，BPA及其替代物可能并不存在長期暴露下的“安全劑量”。

不過，2018年這篇《Current Biology》論文的作者Patricia Hunt教授，他在表述上是保守而克制的：那些含BPA替代物的塑料制品比如PSU，在正常使用過程中依然會緩慢釋放BPA與BPS，它們對包括小鼠、大鼠、斑馬魚、秀麗線蟲等生物均有毒害效應(yīng)，因此需要開展更多的研究以確定BPA替代物對人體生殖健康的影響。

當(dāng)然，Hunt教授也指出，全世界的化學(xué)制品安全評估機構(gòu)在實際工作中都面臨挑戰(zhàn)，只因為新型化學(xué)原料的種類太多?；诔杀究紤]，企業(yè)完全可以合法地引進這些原料，有的也無需產(chǎn)品成分上特別標注。所以，在各方面達成共識之前，那些可能含BPA替代物的塑料水杯、塑料奶瓶、塑料飯盒將會繼續(xù)正常銷售。

對化學(xué)制品做雌激素信號通路影響測試，任重道遠，圖片來源：https://image.baidu.com/.

幾個小問題：

1，奶嘴有類似問題嗎？

答：沒有。市售奶嘴一般是硅膠做的，并不含有BPA。但胎兒/嬰兒通過臍帶血/母乳喂養(yǎng)或奶瓶罐等途徑，仍有暴露于BPS中的風(fēng)險。

2，請問不加熱是不是沒問題？給寶寶買了塑料制品衣柜，有問題嗎？

答：首先，如果是PC材質(zhì)制品（如瓶底標號為07的飲料瓶、飲用水桶、嬰兒餐具、體育器械、醫(yī)療器械、光盤或電器等），常溫下也能釋放BPA，只不過高溫下釋放速度可加速40-50倍；其次，BPA的透皮（膚）吸收率也高。即使是ABS材質(zhì)的塑料衣柜，也往往含有四溴雙酚A（BPA衍生物，作為阻燃劑使用），不過它是低毒性，目前僅少量研究認為它在高劑量下，可能對青春期雄性大鼠的肝臟、脾臟、造血系統(tǒng)和甲狀腺有毒害作用。

3，高檔的水杯或奶瓶，如Tritan牌共聚聚酯杯，PPSU、PP材質(zhì)的，有沒有問題？

答：不同于PC，這三種水杯肯定不含有BPA。但是否含有BPS等替代物，廠家一般也不會專門標注。此外，有一件法庭往事：2007年伊士曼化工公司推出Tritan共聚聚酯，2011年多位科學(xué)家稱在Tritan制品中檢測到了類似雌性激素活性物，但伊士曼化工公司贏得了訴訟，法官最后裁定“禁止當(dāng)事人繼續(xù)宣稱Tritan具有類似雌性激素的活性?！?/p>

4，BPA或替代物到底有沒有安全劑量？

答：高劑量BPA或替代物顯然具有生殖毒性，但長期暴露于“安全劑量”以下的低劑量或極低劑量BPA，其影響尚有爭議。不過，嬰幼兒的大腦系統(tǒng)與免疫系統(tǒng)正在發(fā)育期，對BPA尤其敏感，有研究認為長期低劑量暴露于BPA，亦可通過雌激素類似物效應(yīng)干擾正常的雌激素應(yīng)答通路，造成細胞凋亡。

最后把紐約大學(xué)Leonardo Trasande教授的建議送給大家：

1， 盡量避免使用回收標識為3、6、7的塑料制品；

2， 盡量避免給塑料制品加熱，別忘了高溫和物理破損都會加速BPA或替代物的滲出；

3， 所謂食品級的PC制品，比如桶裝水的桶，也是有壽命期限的，一般為2-3年，應(yīng)避免逾期使用或陽光暴曬；

4，盡量用玻璃杯或鋼制容器吧！

參考文獻：

1，Horan et al., Replacement bisphenols adversely affect mouse gametogenesis with consequences for subsequent generations, Current Biology, 2018；

2，楊蘊嘉，尹杰，邵兵，雙酚A替代物-雙酚S的研究進展，首都公共衛(wèi)生，2016；

3，Hunt et al., Bisphenol a exposure causes meiotic aneuploidy in the female mouse.Curr.ent Biology, 2003；

4，Ejaredar M et al., Bisphenol A exposure and children’s behavior: A systematic review.J. Expo. Sci. Environ. Epidemiol, 2017；

5，Hunt et al.,Bisphenol A alters early oogenesis and follicle formation in the fetal ovary of the rhesus monkey.Proc. Natl. Acad. Sci. USA, 2012；

6，F(xiàn)luorene-9-bisphenol is anti-oestrogenic and may cause adverse pregnancy outcomes in mice
Nature Communications, 2017；

7，肖金環(huán)，王海宇，賈旭東，張文眾，樊永祥，李志華，四溴雙酚A對環(huán)青春期雄性大鼠的毒性研究，毒理學(xué)雜志，2017；

8，Josie Gausiuszl, 塑料之毒無絕期？環(huán)球科學(xué), 2014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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